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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洛夫:秋千仍在晃荡

作者:luker 编辑:张扬 2018-07-18 16:34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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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月19日,星期一。打开文学群,看到一则触目惊心的消息:台湾著名诗人洛夫因病逝世,享寿90岁。我的心猛地一阵疼痛,似乎是被什么狠狠地敲了一下,眼前一片模糊。走进教室,却再也无心上课。索性打开电脑,找出洛夫先生的《烟之外》,背诵一遍,然后向学生开始一番零零散散的讲述。

  时光倒溯到20年前,在衡阳师专4楼期刊阅览室里。某一个夜晚,我读到了先生发在《星星》上的一首诗《独饮十五行》:“令人醺醺然的/莫非就是那/壶中一滴一滴的长江黄河/近些日子/我总是背对着镜子/独饮着/胸中的二三事件/嘴里嚼着鱿鱼干/愈嚼愈想/唐诗中那只焚着一把雪的/红泥小火炉/一仰成秋/再仰冬已深了/干/退瓶也只不过十三块五毛”。

  无法言述这首诗与我碰撞时给我带来的震撼,如同一声隐隐的惊雷,它瞬间唤醒了我心底沉睡的诗意,我急忙拿出摘抄本,端端正正地抄下。屋外漆黑如墨,室内亮如白昼,我扭头看着窗外,窗中清晰地映出一张青涩却眼神闪亮的脸。不久,在一次借阅中,我突然在一本《台湾诗人十二家》里又看到先生的诗歌。那天是一个初夏的午后,图书馆一楼光线幽暗,但我的眼神格外明亮,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每一个句子,“海哟,为何在众灯之中/独点亮那一盏茫然”。望着窗外立于微风中的苦楝树,我的目光非茫然,充满喜不自胜。我知道,一种叫诗歌的东西开始正式走进我的生活;我知道,我的文学创作生活将从此刻开始。

  毕业后,我走进了一所乡镇中学。闭塞、沉闷而无聊的生活里,我靠着文学度日,借着诗歌呼吸。2004年,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聚在一起创办了一家民刊,藉藉无名未成曲调,却又想一呼百应。我突然想到了先生,却不料大家都是先生的忠实拥护者,于是斗胆写信去加拿大。更不料的是,先生居然回了信,言辞恳切,长者情怀溢满纸间。先生在信里深情地回忆了在衡南相市的白马少年时代,说家乡那时候处处是荷塘片片,荷香盈怀,遂赐名《荷风》。

  2012年秋天,我有幸同先生一起回他的旧居相市燕子山,参加“故园心——影响世界的文学大师洛夫诗歌论坛”,著名作家甘建华等人发表了激情洋溢的演讲。那次不仅是衡南电视台,而且台湾目宿媒体和吉林卫视也全程跟踪拍摄。金秋的燕子山,山风徐徐,林木葳蕤,青砖瓦房的老屋,还是多年前的模样,先生静静地钩沉多年前与诗歌、与老家的那些往事。二楼阁楼上,先生曾多少次偷偷地捧着《诗经》《离骚》《唐诗》《宋词》安静地读着,风来风不知,雨来雨不觉,只与文字为伴。斜的风,细的雨,屋前的枫树,午后的蝉鸣,一起见证着那么多的文字,在先生身边一粒粒地腾挪跳跃,慢慢地、慢慢地跳进先生小小的心里。

  先生曾对中国传统诗学有过重估:“古典诗中那种幽玄而精致的意象语言,那种超越时空的深远意境,远非西洋诗可比。除了探寻到唐诗中那种比超现实主义更为周延的‘无理而妙’的表现手法,我更从苏东坡那里找到了一把开启诗歌迷宫的钥匙。”我想,正因为年少对古典诗词的痴迷,先生的意象语言才能成为一种艺术精神,才有传统诗学的回眸与重现吧。

  翌年的一个秋日,我去相市访友,在街上住了一宿。第二天,天还没亮,就被一阵鸟啼声惊醒,索性披衣起来,到街上走走。先是在乡政府西侧看耒水,水波茫茫,一片冷雾凝江。伸出双手,分明清晰地感触到雾气在手掌边游走和重新凝结。突然想到先生的一句诗——“但我抓回来的仍是一掌冷雾”,就信步往燕子山而去。一条不规则的水泥小路延伸着,路左边是良田绵延,右边是一条小溪牵引我的脚步。其时天色渐明,但行人依然稀少,四周寂静,寂静中分明听到秋虫此起彼伏的低鸣。路上断断续续地遇上三两个上学的小学生,背着双肩书包,一路蹦跶前行。我想,许多年前,先生大约也曾是这样,意气风发地奔赴他的塾馆而去?那么,我今天,是不是就是在重走先生当年的上学放学路?我突然意兴迸发,一首接一首地开始背诵先生的诗。暑假我去了杭州,正为未能写下几行文字纪念而夙夜忧叹,此时一边背着,一边就来了灵感。还未抵达先生的旧居,一首《灵隐寺》的散文诗已经草就。

  越过这座桥,喧嚣倏忽寂静,游客变成了香客。

  林木参天,小虫低鸣,禅的意境仿佛伸手可触。

  一条小溪引领我们的脚步,那是佛的手掌或目光,苍茫尘寰,我们多么需要迷途中的指引。

  我的佛在哪里呢?

  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询问。伸出的双手,手心里满是一把虚空。

  风慢悠悠地摇动着菩提叶,这些妙词佳句一样的叶片,正自翩翩起舞。

  众佛之中,那一尊活佛,永远那么地与众不同。侧目,歪笑,随时要拍起的手掌,那是穿行浊世的游刃有余,亦是普度众生的大悲情怀。

  一朵解语花反季节地开着,在我转到有着芭蕉和白墙的一角时。

  那是佛有意泄露的偈语么?

  我知道,很久以前,它也曾这么幽幽地开着。

  但今天,它一定只为我一人而开,因为花朵之上,是和我心宇一样辽阔的寂寞与苍茫。

  这首诗充满着禅意和随性的想象,是我最为得意的一首,它与另两首成为组诗发在这年第12期的《星星》诗刊。收到样刊的时候,我突然想起当年在大学图书馆,在那年的《星星》上拜读先生的《独饮十五行》的情形,一样的《星星》啊,而时光已悄悄过去了15年。

  跟学生讲述的时候,我特地调出QQ空间里与先生的一张合影照。那是我们陪着先生在洛夫文化广场随意走走的照片,合影上的我,正走在先生的右侧。先生那时正转过脸跟我讲话,他问我在哪里工作,我说就在对面的一个学校当老师,先生说当老师好啊!又问,也喜欢文学吧?我忙答,是的是的,很喜欢您的诗歌。先生笑笑,正待要说,却突然就被另外几个文学爱好者“劫”走了。我其实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先生的,我想问的还是《烟之外》,我当年背的结尾是“你那曾被称作雪的眸子/现在有人叫做/烟”,可后来又看到这样一个结尾:“你那曾被称作云的眸子/现在有人叫做/烟”,到底是“雪”还是“云”,又或许是先生后来自己改成了另一个?我心中早已疑惑了多年,可是我终于没来得及问。

  海哟,为何在众灯之中/独点亮那一盏茫然?”(洛夫《烟之外》)

  初中语文老师给我们抄的第一首诗歌。

  说起来我真的挺怀念初中时代,知道洛夫也是得益于我们的语文老师——他是一个特别热爱文学的人,尤其是当代诗歌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我特别喜欢写一些文字,我记得我们班有好几个这样的人,每天写写诗,然后下课了就送到语文老师的办公室给他看。我们初中旁边还有一个广场叫“洛夫文化广场”,据说洛夫来过,我们语文老师还见过他。

  不管怎样,那个年纪知道了什么是诗意,我是非常幸运的了。

  这是我一个学生QQ空间上的文字,就在先生去世的当天晚上贴上去的。他们一定还记得当年我在课堂上讲文学、讲诗歌的陈年往事。我给他们默写古诗现代诗,讲洛夫《烟之外》《金龙禅寺》《边界望乡》,为他们埋下了文学的种子。他们之中,如今已经有好几个正式发表文章了,连国家级的刊物都上过。这个学生现在正在读师范,将来也应该是从教的。或许在写作课上,她也会跟她的学生讲《烟之外》,引领她的学生走上文学之路。

  “人散了/秋千仍在晃荡/夕阳仍在晃荡……”写到这里,我突然想起先生的一首短诗《秋千仍在晃荡》。是的,人去秋千仍在,人去秋千仍在晃荡。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,先生走了,但是喜欢先生的人仍大有人在?或者说,尽管先生走了,但先生的诗歌仍受万千宠爱?愿先生千古!(作者李玉辉,衡阳市作协会员,衡南县北斗星中学教师)

作者:luke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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